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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赤只觉眼前一闪,一个身着夜行衣的汉子像是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钟婵心中暗叫不妙,这声音她不久前才听过,正是在尸洞和绝壁上追杀她的那个豹人,难怪刚才她感知到的气息颇为熟悉。
此人出现,钟婵知道自己必将暴露,他们三人也就无法再伪装下去。一旦动起手来,穆赤和于富必死无疑,他们死了密道也就消失了,再想脱身恐怕就难了……
为今之计,唯有先下手。
说时迟,那时快,钟婵趁豹人身形将止的瞬间,出手如风,左手抓住其右腕,藤蔓从其身后绕过缠住其左手,右手同时拍其左肩,道:“师兄,我正四处找你。”
豹人睁大眼珠瞪着钟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钟婵右手腕上的手串有七颗小木块。这些小木块形色普通、极不起眼,却都是能入药的珍贵木料,有沉香、紫檀、降香、乌木、楠木、箭木和一种不知名的树木。这些木块和藤蔓一样都是活物,由钟婵禀赋神通资养,钟婵做此手串是为紧急时通禀木块药性用以救人。
本为救人之物,此刻却不得不用之杀人。钟婵触师禀赋与箭木相通,箭木之毒性聚于右手食指中指,再经真气贯入豹人左肩的肩井、肩髃二穴。箭木毒见血封喉,又经真气直贯经脉,毫无防备的豹人迅即便被毒死当场。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傲慢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钟婵故作熟络地凑近豹人,用力扶住他,然后对长脸家丁道:“你,我师兄叫你过来。”
长脸家丁迟疑地看看同伴,往前挪了一小步。藤蔓从豹人左手处窜出,绑住家丁将他硬拽向豹人。长脸家丁一个趔趄扑向豹人,钟婵趁机收回藤蔓、装作被人推开,任由长脸家丁将本已死去的豹人扑倒在地。
“啊,你杀了我师兄,你是穆赤的人!”钟婵高声惊呼道,她在故意误导屋顶的弓手。但不知身后的穆赤此刻作何感想?
弓手皆相距甚远,哪里看得清真相,见豹人被扑倒,抬弓便射。“嗖嗖嗖”三箭,两个家丁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身上已经多了几支飞箭。
钟婵又指向不远处另外三个家丁,大声喝道:“你们站住。”随后压低声量说了声“走”,引着穆赤和于富佯装冲向家丁,实则奔向了院门。
弓手见身穿自家衣服的穆赤和于富冲向家丁,不明就里地对准家丁又是一箭,三个家丁也应声倒下。钟婵等三人则趁机冲出院子。
穿过院门是座堂屋,黑漆门窗楹柱,左右两间耳房。于富带路,三人悄声潜入左侧耳房。房中有一张木床、一个木柜、一张方桌和两只方凳。于富熟练地收起被褥,在一条床板上使劲一拍,床板木条略微翘起,于富抓住翘起的木条将半边床板向上拽起,露出一道砖砌的阶梯,能容一人通过。
于富瞅瞅两人,穆赤当先拾级而下,钟婵紧随其后,于富走在最后,将木床恢复原样。
密道很深、伸手不见五指,钟婵真元催动、极目而视。砖阶的尽头是间小仓房,铺着青石地砖,堆放着七八个大木箱。于富摸到其中一个木箱,打开木箱摸索一阵,又从身上摸出火石,点亮了一盏油灯。
密道终于有了光亮,于富又点亮两盏油灯,三人各自擎着油灯,换作于富在前引路,钟婵走在最后。密道足有一丈高,能容两人并行,两壁刷整得十分平整,每隔十几步墙上还设有灯台,若全部点上可照亮整条密道。
钟婵感觉脚步有些虚浮,连番恶斗耗损不少真气和体力,身子极疲乏。她摘下蒙面的黑布,深吸几口气调息,密道中气味阴冷霉湿,不利于调息,钟婵只得放缓呼吸,真气徐循运转。
“密道出口有三处,两处在城郊,一处在城中。我们……去往何处?”走在前面引路的于富突然问道。
于富的话听不出是在问谁,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该问谁。今天能逃过墨都精心谋划的暗杀,全靠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子,一路上连自家公子都对她言听计从。可眼下他们已经脱险,不知道公子往后有何计策,还会不会继续信重这个女子?毕竟有的事不可为外人道也。
钟婵当然明白他的心思,密道之事乃是机密,连墨都也不曾知晓,若非万不得已,穆赤和于富绝不会泄露。密道的出口定然是他们潜藏在张掖的秘密联络点,是严守秘密?还是继续信重钟婵?于富做不了主,自然要问穆赤,但又无法避开钟婵私下问示,只好隐晦地问道。
过了良久,穆赤道:“阿善娘子有何良策?”经过刚才的死里逃生,穆赤心里十分清楚,墨都引来的刺客皆是极厉害的杀手,自己的护卫根本抵挡不住,最后救自己的竟然是墨都请来给桑布诊治的大夫,真可说是天意。阿善虽来历不明,但确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眼下护卫已被斩杀殆尽,能保他周全的唯有这个大夫阿善,他只能赌上自家的秘密,以求赢得时机转危为安。
钟婵并不想插手他们的是非恩怨,更不想被人利用,但她似乎已经陷入了绯云阁罗织的大网中。自谷川脚店那个死去的汉子留下“绯云”二字以来,她接二连三地闯进绯云阁的诡局。绯云阁的诡秘阴毒,令她不由得想起了净血教。不论是查寻净血教的失物,还是查探绯云阁的底细,她必须先避开绯云阁的耳目留在张掖,方能化被动为主动。
“若是我,就选城中。”钟婵道。
“留在城中,静观其变。”穆赤道。
三人各怀心事,都不再言语,默默赶路。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密道出现分岔,于富引着转进了左边岔道。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密道前方出现青砖石阶。
于富走上两级石阶,举着油灯对着左侧墙面细细照看,然后用力摁住墙面,一小块墙面凹退,现出一个暗格,旁边另一小块墙面随之凸起。于富伸手拉动暗格中的铁环,不一会儿头顶传来“吱嘎”响动,有灰土落下,石阶尽头照进一线亮光。
于富用力将凸起的墙面推回原位,凹退的墙面也恢复了平整。于富举着油灯,走近光亮处说了句吐蕃话,上面有人回话,说的也是吐蕃话。
接着,石阶上方出现了方形的洞口。洞口外飘进一股微甘的气味,钟婵略辨闻,是蓝草气味。蓝草的根和叶均可入药,是玄鉴堂常用的草药,她再熟悉不过,但这气味并非草药,更像是蓝草发靛的气味。蓝草发靛可用于织染,大多染坊都有此气味。
钟婵最后一个走出密道,密道外是一座院子,院中有座八只染缸拼合的大染台,洞口就在其中一只染缸下面。院子四周还摆放着染缸和木架,木架上晾晒绢布,看来这里确是织染工坊。除了穆赤和于富,院子里还有九人,全都紧张地盯着钟婵。
“这位阿善娘子是我的救命恩人。”穆赤对众人道:“扎洛,马上为阿善娘子备间上房,请阿善娘子歇息。”
一个细眼高鼻、短髭须的胡人引着钟婵走进内堂一间厢房。房中透着淡淡幽香,秀榻床帐、妆台小几,一看便是女子的卧房。卧房一侧还有间小屋,里面放着浴斛、木盆和木几,看来是专供沐浴之用。
钟婵放下笥箧,趺坐床边闭目调息,真气运转十二正经,运行一个大周天。不一会儿,两个使女抬来几桶热水,熟练地倒入浴斛,再放上澡豆、面药和口脂。
为首的使女笑着道:“阿善娘子,穆赤公子让我们准备了温汤,小梅服侍娘子沐浴。”
“不劳烦小梅,我自己沐浴。”钟婵笑着回道。
使女离开卧房,但并未走远。穆赤的安排表面看来热心周到,实则是要把钟婵留在房中,一者提防自己的行踪泄露,二者便于他们商议要事。这个不知什么来历的公子,心思缜密,遇事不失气度,绝非泛泛之辈。
其实,穆赤多心了,钟婵根本就不愿多管他们的是非。她脱去衣裳沐浴净身,顿觉全身舒展,疲乏洗去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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