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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毋忧。”子兰笑道:“无论秦人如何智计百出,打仗总是要两军对阵了。秦国总是没有妖法,能靠躲避取得胜利么?彼不来,我便去。明日我便猛攻函谷关!”
“函谷关间不方轨,狭长幽深,关下至多容得数千人,四十八万大军却如何摆布?”
子兰原是鼓勇之间脱口而出,被苏秦一问,竟是难以回答,期期艾艾道:“轮番,猛攻,看,看他能撑得几日?”
苏秦幽然一叹:“子兰将军,请到总帐一趟吧,众口出良谋也。”
子兰面色通红:“要商议军机,也当在中军大帐了,总帐算……”却生生打住了。
“好吧。”苏秦轻轻叩着长案:“今晚,我等便来中军大帐。”
正在此时,帐外马蹄声疾,斥候沉重急促的脚步直入大帐:“禀报六国上将军:秦军出动了!函谷关外遍地营寨!”子兰拍案大喝:“当真胡说!方才还没有踪迹,难道秦军是神兵?”斥候喘息道:“不,不敢假报,上将军一看便知。”子兰阴沉着脸霍然起身,也不看苏秦一眼便大步出帐。苏秦已经出了大帐,跟着子兰便上了云车。
在高高的云车上,眼界分外开阔,向西望去,但见函谷关外满山遍野都是黑色旌旗,连绵营寨!埋锅造饭的袅袅炊烟,在明净的蓝天下竟是如在眼前。苏秦虽然目力不佳,却也确定无误的看出了那是真正的军营,而不是虚妄的幻觉。子兰大皱眉头,径自不断的嘟哝:“哪来得如此快捷?鬼魅一般,当真鬼魅一般!”苏秦肃然道:“子兰将军,秦军出战,我军当速定对策,我与四公子午后便到。”说完也不等子兰回答,便径自下了云车。
回到总帐,正当中饭时刻。偌大总帐虽然已经收拾干净,但四公子却依旧个个酣醉如泥的倒卧在后帐,鼾声一片,酒气冲天。苏秦立即给侍女领班下令:“小半个时辰,让他们立即清醒过来,办不好军法从事!”
侍女们立即忙碌起来,醒酒汤、冰块浸汗巾、凉茶、冷水、按摩拿捏,能用的办法一齐上,终于使四公子醒了过来。虽然醒了,却都是头重脚轻胸闷噁心,春申君噢呀呀一阵呕吐,其他三人便也立即跟着大吐起来,帐中竟是污秽酒臭一片!侍女们掩鼻侍奉,四个人犹自软在地上。苏秦不堪忍受,一个人在帐外踱步,帐内动静却听得清楚,走进来吩咐道:“脱去衣服,冷水浇身!”
侍女们一阵愕然,但见苏秦阴沉肃杀的模样,只好红着脸将四公子脱光,人各一桶冷水便向四公子兜头浇下!大帐中立即流水淙淙,变成了一片泥泞。此时,只听一阵噢呀啊噫的叫声,四个人终于完全清醒过来了。待四人换好干爽衣物收拾齐整,苏秦已经命人将酸辣羊肉羹摆好,四人唏溜呼噜的喝下,出得一身热汗,才精神了起来。
“噢呀呀武信君,你这是何苦来哉,如此痛饮,不大睡三日,如何过得了?”
苏秦揶揄笑道:“莫非要做了秦军俘虏再醒来?”
“秦军出动了?”孟尝君大是惊讶。
苏秦沉重的叹息了一声:“函谷关外已经大军云集,子兰尚是没有定见。”
信陵君面色通红,“啪!”的拍案而起:“我等几时竟做了酒囊饭袋?不用说了,走!”便大步出帐,上马飞驰而去。
五骑快马到达楚军营地,却正是未时末刻。尚未进营,便见六国军营间的官道上不断有快马飞来。平原君赵胜眼尖,扬鞭高声道:“肥义?看,五国大将都来了!”孟尝君笑道:“好!子兰总算醒过来了。”片刻之间,五国大将便一一到了营门,最前面的平原君一抖马缰便要进营,却不防总哨司马举着一面令旗拦在当道:“军营不得驰马!各位将军交缰进营!”
孟尝君笑道:“军中法度没个变通么?真个东施效颦了。”
“六国上将军大令,谁敢不遵?军法问罪!”总哨司马竟是声色俱厉。
平原君揶揄笑道:“我只道有个六国丞相,竟还有个六国上将军?自家封的吧。”
“噢呀呀,你等毋晓得,再说也没用,下马交缰了!”春申君又气又笑,将马缰掷给士兵,昂昂大步便进了营门。五国大将们原是奉紧急军令赶来,却不想子兰如此章法,便个个面色阴沉,竟无一个抬脚。苏秦笑道:“诸位皆是将军,人人都有军法,莫要计较了,走吧。”燕将子之道:“武信君,非是我等计较,楚营广阔,到中军大帐得走半个时辰。究竟军情紧还是军法紧?”苏秦豁达的笑了:“早晨我已经走过一遍了。”将军们顿时一怔,赵将肥义高声道:“六国丞相都走了,我等武夫走不了?走!”马缰一丢,便气昂昂走了进去。
走到中央营地的辕门前,甲胄齐全的将军们已经是大汗淋漓,刚刚酒醒的四大公子更是脚下虚浮面色苍白。除了苏秦,这些人个个都是颐指气使惯了的,谁个受过如此无端窝囊?此时竟个个面色阴沉,连素来持重的信陵君也是牙关紧咬。
“鸟!还立大纛旗?还六国上将军?谁认你个小子!”韩朋先骂了起来,他不象其他四位将军还顾忌本国公子在场,竟是口无遮拦。
“韩将军,大敌当前,大局为重。”苏秦声音很低,神情却很肃穆。
“呸!”肥义、子之、田间、韩朋竟一齐向大纛旗啐了一口,连老成稳健的魏将晋鄙也哼哼冷笑着瞪了大纛旗一眼。突然,辕门中一阵隆隆大鼓,军务司马站在大帐口高宣:“聚将鼓响!大将鱼贯入帐——!”
苏秦看见,辕门内的楚军将领已经进帐,便知子兰聚集了全部将领,看阵势竟是要聚将发令一般。按照苏秦想法,子兰至少应当与总帐五人商定方略,而后调兵遣将,匆忙聚集所有将领,却又没有五国其他将军,但有分歧,岂不难以收拾?然则已经来了,能不进去么?看看众人阴沉沉的没一个动弹,苏秦低声对信陵君道:“走吧。”信陵君咬咬牙大喝一声:“入帐!”便率先进了辕门。
三通鼓罢,苏秦一行堪堪最后入帐,依次坐定,两排将墩竟是满满当当一个不空。
“六国上将军升帐——!”军务司马矜持得就象天子的礼宾大臣。
随着悠长尖锐的宣呼,子兰从硕大的九头猛禽后走了出来。前排的四大公子侧目而视,却见子兰头戴一顶无缨金帅盔,熠熠生光的盔枪足足有六寸,身穿土黄色象皮软甲,腰悬一口新月般的吴钩,一领金丝斗篷竟映得满帐生辉!苏秦向帐中瞄了一眼,见人人皱眉,心中不禁一沉。
楚国将领一齐站起:“末将参见上将军!”
五国将领却只是坐着拱手道:“参见子兰将军!” 四大公子竟是默不作声。 苏秦见子兰难堪,便拱手笑道:“上将军首次聚将,实堪可贺。”
“丞相驾临坐镇,子兰实感欣慰。”子兰拱手还礼,便肃然入座:“诸位将军:本上将军升帐聚将,诸位将军无分职爵高下,须得一体听从本上将军军令,若有违抗,军法不容!”话音落点,楚军将领轰然一声:“嗨!”前排的联军将领与四公子却无声无息。
“本上将军发布军令……”
“且慢!”燕国大将子之霍然站起:“敢问子兰将军,这是六国联军?还是楚国一军?”
“子之将军,此言何意?”子兰顿时沉下脸来。
子之本是燕国世家子弟,长期驻守燕国边陲与阴山、辽东的胡人作战,所部五万是燕国唯一一支拉得出来的劲旅。燕易王即位后,调子之回到蓟城做了亚卿。这亚卿职爵不高,却是军政实权位置,与秦国的左庶长一般。六国合纵是燕国最露脸的一件事,燕易王反复思忖,才改派干练机警的子之做了大将。子之要为燕国争光,更想在天下打出自己的声望,便对战事做了事先谋划,一心要在总帐会商时争得主战重任;不想子兰如此做派,竟是一副谁账也不买的跋扈模样,尤其是不尊苏秦让子之恼火;虽说苏秦是六国丞相,可本职却是燕国武信君,按通例便是燕职燕人,子之身为燕国大将,不能维护苏秦尊严,便等于使燕国蒙羞,这如何能让子之忍受?
但子之并非卤莽武夫,他冷冷问道:“若是六国联军,便当先聚六国大将于六国总帐,谋划妥当之后,再由各国大将分头回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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