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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申君——!”孟尝君一嗓子高喊,人便披着被子冲到了廊下。
“噢呀呀成何体统了?”春申君大笑着拥住了孟尝君直推到厅中,一边主人般高呼:“来人,快拿棉袍了。”一边兀自唠叨:“噢呀呀,临淄这风冰凉得忒煞怪了,浑身缝隙都钻,受不得了。”孟尝君将身上的大棉被往春申君身上一包,自己却光着身子跳脚大笑:“春申君以为临淄是郢都啊?来人,棉袍木炭!”话音落点,侍女恰恰捧来一件棉袍一双棉靴便往孟尝君身上穿,孟尝君一甩手:“没听见么?给春申君!”侍女惶恐道:“这是大人的衣物,别人不能穿。”孟尝君高声道:“岂有此理?谁冷谁穿!我来。”说着拿过衣服便手忙脚乱来往春申君身上套,春申君笑得直喘气:“噢呀呀,自己光着身子,还给别个乱套了?”一边说一边将身上的棉被又胡乱捂到孟尝君身上。孟尝君推脱间不意踩着被角跌倒,连着春申君也滚到了地上,两人便在厅中滚成了一团,也笑成了一团。
就在这片刻之间,侍女已经拿来了另一套棉袍棉靴与大筐木炭,两人便分别将衣服穿好,坐到炭火烘烘的燎炉前,却是感慨唏嘘不知从何说起。孟尝君猛然醒悟,立即吩咐上鱼羊炖兰陵酒。春申君本是星夜奔驰而来,正在饥寒之时,自然大是对路,一通吃喝,脸上顿时有了津津汗珠,人也活泛起来了:“噢呀孟尝君,你将我火急火燎的召来,哪路冒烟了?”孟尝君看着他须发散乱风尘仆仆的模样,心中大是感动:“春申君星夜兼程,田文实是心感哪。”春申君道:“噢呀哪里话了?你有召唤,我能磨蹭?说事了。”孟尝君却是一叹:“事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见一个熟人,说一番实话而已。”春申君不禁一阵好笑:“噢呀孟尝君,人说你急公好义,果然不虚了,将我黄歇千里迢迢弄来,就是让我陪你做义士了?”
“先别泄气,包你此行不虚便了。”孟尝君诡秘的笑了笑。
偎着烘烘燎炉,两人佐酒叙谈,竟一直到了五更鸡鸣。
次日过午,孟尝君来到驿馆请张仪出游佳地。张仪笑道:“海风如刀,此时能有佳地?”孟尝君笑道:“张兄未免小瞧齐国了,走吧,一定是好去处。”张仪眼睛转得几转笑道:“好吧,左右无事,走走了。”进去一说,嬴华便挑选了十名骑士随行,亲自驾车,绯云车侧随行,便与孟尝君出了临淄西门。
出城三五里,孟尝君道:“张兄,须得放马大跑两个时辰,你的车马如何?”
张仪笑道:“试试了,看与你的驷马快车相距几何?”
随行的秦国骑士一听与孟尝君较量脚力,立刻便兴奋起来。孟尝君的座车是有名的铁车,车轮包铁,车轴是铁柱磨成,车厢车辕全部是铁板拼成,里层却是木板毛毡舒适之极;铁车宽大沉重,用四匹特异的良马驾拉,驭手便是门客苍铁从“盗军”带出的生死兄弟。这车虽不如献给齐宣王的那辆“天马神车”,却也是大非寻常。张仪的轺车也颇有讲究,表面看与寻常轺车无异,实际上却是黑冰台寻访到墨家工匠特意设计打造的一辆轺车,一是载重后极为轻便,二是耐颠簸极为坚固;驾车的两匹马也是嬴华亲自遴选的驯化野马,速度耐力均极为出色。
放马奔驰两个时辰,对于训练有素的骑士与战马也不是易事,何况车乘?车身是否经得起颠簸?挽马的速度耐力是否均衡?驭手技巧是否高超?乃至乘车者的坐姿、站位与身体耐力能否配合得当?都是座车能否持续奔驰的重要原因。孟尝君问“车马如何”,便是这个道理。
见张仪答应,孟尝君高声道:“我来领道,跟上了。”说罢一跺脚,那早已从车辕上站起来的驭手轻轻一抖马缰,铁车便隆隆飞出,当真是声势惊人!十名门客骑士几乎在同时发动,却也只能堪堪跑在铁车两侧。
嬴华见烟尘已在半箭之地,便低喝一声:“起!”轺车骑士齐齐发动,直从斜刺里插上!时当冬日,田野里除了村庄树木,便光秃秃一望无际,所有的沟洫都是干涸的。按照传统,这也是唯一可在田野里放马奔驰的季节。秦人本是半农半牧出身,嬴华自然熟知这些狩猎行军的规矩,所以一发动便从斜刺里插上,看能否与孟尝君车马并驾齐驱?
孟尝君回望,见张仪轺车不是跟在后面,而是从斜刺里插来,顿时便兴奋起来,高声长呼:“张兄,上来了——!”那驭手却是明白,一声响亮的呼哨,驷马应声长嘶,铁车竟是平地飞了起来一般!门客骑士竟只能跟在铁车激碾出的一片烟尘之中,不消片刻,便渐渐脱出了烟尘,落下了大约半箭之地。
张仪的轺车马队却是整齐如一,始终保持着车骑并进的高速奔驰。大约在半个时辰之内,始终与孟尝君铁车保持着一箭之地的距离。将近一个时辰的时候,张仪车马便渐渐逼近到半箭之地。张仪用铁杖“当当”敲着轺车的伞盖铁柱,高声喊道:“孟尝君快跑!我来了——!”随风飘来孟尝君的哈哈大笑:“张兄莫急,赶不上的——!”
突然之间,嬴华一声清叱:“张兄站起!”待张仪贴着六尺伞盖站稳——这是站位车轴之上车身最为轻捷灵便之时——嬴华便是一声清脆的口令:“提气跑!”话音落点,便见秦军骑士一齐躬身冲头,臀部骤然离开马鞍,人头几乎前冲到马头之上!这是人马合力全速奔驰的无声命令。但见十骑骏马立时发力,竞相大展四蹄,竟如离弦之箭般飞了起来,直冲轺车之前。嬴华也飞身从车辕站起,两缰齐抖,两匹驯化野马齐声嘶鸣奋起,片刻之间便插进了马队中央。
渐渐的,孟尝君的驷马铁车越来越清晰了,终于并驾齐驱了。
“好!”孟尝君一声赞叹,挥手喊道:“走马行车——!” 两队车马便渐渐缓了下来,变成了辚辚隆隆的走马并行。孟尝君打量着张仪的车马笑道:“张兄啊,了不得!你这两马轺车竟能追上我这驷马快车,当真是匪夷所思!”张仪笑道:“你那是战车,声势大,累赘也大。”孟尝君大笑一阵,扬鞭一指前方:“张兄且看,马上便到。”
暮色之下,两座青山遥遥相对,一片大水粼粼如碎玉般在山前铺开,说也奇怪,凛冽的海风竟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片暖融融的气息竟夹着诸般花草的芬芳扑面而来。张仪四面打量一番,恍然笑道:“孟尝君,这不是蒙山蒙泽么?”孟尝君惊讶道:“张兄来过?”张仪摇摇头:“听老师说过:临淄西南二百里,有山水相连,冬暖如春,天然形胜。”孟尝君笑道:“老人家好学问!这正是蒙山蒙泽。走马行车,跟我来。”
蒙泽水面平静如镜,除了水边浅滩的葱茏草木,岸边却是细沙铺满了石板,极是清爽。两队车马沿着岸边绕了过去,便到了山脚下的洼地。孟尝君笑道:“张兄,便在此地扎营如何?”张仪笑道:“干爽避风,正是露营佳地呢。”
两人一定板,两边人手便各自忙碌起来。片刻之间,一座营地便收拾妥当:两边山跟下各有两座帐篷,中央一片空地,便是埋锅造饭与篝火聚餐的公用场地。两边人手原都是行军露营的行家里手,挖灶的挖灶,砍柴的砍柴,兼职炊兵搭架上锅,门客驭手便摆置酒肉,一阵井然有序的忙碌,月亮爬上山巅时,篝火已经熊熊燃烧,铁架上的整羊已经烤得吱吱流油香气四溢了。
张仪望着山头一钩新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孟尝君,可惜了。”
“如此佳境,可惜何来?”孟尝君却笑了。
张仪正要说话,却闻一片急骤马蹄声直压过来!“骑士上马!”嬴华一声令下,已经拔剑在手。孟尝君笑道:“行人且慢,这里有事,田文一身承担。”转身便对一名门客骑士吩咐:“快马迎上,快查快报!”门客骑士飞身上马,倏的便消失在夜色之中。片刻之间,便闻遥遥高呼:“噢呀孟尝君——,黄歇来也——!”
“春申君!”孟尝君惊喜的叫了起来:“张兄,可有个好酒友了!”
“春申君?他来这里做甚?”张仪却大是疑惑。
“等他来了,一问便知。快,再添一毡座!”
话音落点,一行十余骑已经冲到面前,为首一人高冠束发黄锦斗篷,在月下笑得分外明朗:“噢呀孟尝君,莫非你也来找那个人了?”孟尝君笑道:“那个人,却是谁呀?”春申君笑着下马:“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休装糊涂了。”孟尝君大笑:“好好好,先撂在一边,你可知这位是谁?”
春申君端详着面前这个手执细亮铁杖,身材伟岸而又稍显佝偻的人物,兀自喃喃道:“噢呀呀,定是非常人物……对了,阁下莫非张仪?搅得我楚国鸡犬不宁的秦国丞相了?”张仪冷笑道:“正是在下,春申君与屈原之手段,张某已经领教了。”春申君却是深深一躬:“先生大才,黄歇与屈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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