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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拿着便拿着,这里面自然有我的道理。”章传福硬将那银票塞进文定的怀中,才说道:“早就跟你说过了,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在我们铺子里,朝奉不比那些掌柜,掌柜拿的是工钱,只不过比那些伙计们拿的多些罢了;而朝奉则是没有工钱的,全看盈利如何,按例分成,这五百两银子便是这宗买卖的分成。日后你可要用心做事哟,要知道赚进的每一份利钱中,便有你自己的一份。”
这个文定当然也是知道,源生当祖上传下来的这个规矩,师傅以前便告诉过自己。若不是如此,为何铺子里每一代朝奉都是在源生当善始善终,无有一人投靠了别的当铺?
文定奇怪的道:“东家,您不是说过,依照年中年末,一年分成两次吗?可是如今方才是八月份,离年末还有四五个月的日子,为何今日就将银子给文定呀?”
“这自然也是有我的道理。”章传福娓娓说道:“沈老板这宗买卖关系重大,应他的要求,整个过程皆为私下交易,免得日后再惹些是非,所以我也不打算登上明帐。这银子如今便给了你,年末之时,再另行结算帐目上的那些,如此一来既帐目清楚,又遴免了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岂不是一举两得?”
文定依命将银票收入怀中,道:“请东家放心,文定一定谨守此事,绝不向第三人透露一星半点。”
章传福满意的点点头,恰好此时门外有人唤道:“东家,柳朝奉的弟弟前来寻他,人就在门外。”
这么快就回来了,文定还以为道定在家里,少说也得待上个三日五日的。文定望向东家,等待着他的示下。“
章传福道:“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且去吧!”
于是,文定便告退而去。
等到文定的身影走的远了,章传福赶忙拉上帘子,将方才放进那紫檀木匣子中的那几张大额会票拿了出来,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只普普通通的盒子,然后慎重其事的放了进去。
“二弟,怎么是你?四毛人呢?”来到客厅之后,文定才看见伙计口中的弟弟并不是道定,而是柳以定,不免就会有些诧异。
柳以定急急的说道:“四毛还在家里,叔父要我过江来,叫你回去一趟,家里发生大事了。”说着便要拉着他往外走。
“且慢。”看见来的是二弟,文定心中便存有一丝猜疑,此番听他一说,更是心怀大乱,不过他还是强自镇定的问道:“究竟是发生了何等的大事,你倒是说个清楚呀!这样没头没脑,岂不是叫人着急吗?”
“到底是什么事,弟弟我也说不清楚,总之请大哥快些与我一道回去。”柳以定神情中隐隐有些为难之色。
二弟这话说的让文定越发的糊涂了,道:“不论是何事,总能说个大致吧!”
柳以定稍有退疑,转即又说道:“娘病了,看了周围的几个大夫,始终不见好,叔父让我找你回去商量。”
文定闻之,心头恐慌万状,向二弟怒道:“娘病了,你照直说便是,怎么还吞吞吐吐的?耽误了事,你如何担待的起?”
二弟低着脑袋,嘴里不停的自责道:“都是二弟的错,请大哥快些动身吧!”
此时文定也不及去计较弟弟的过失,他一面去向东家告假,一面回屋收拾了自己积攒下的银子。
治病这种事少了银钱可是万万不能的,那些个坐诊的大夫,眼中只认个“钱”字,但凡诊金短少了一文,便决计是不会救治的。
文定等人心急火燎的赶到码头,平日里等一趟渡江的小舟,往往是两三个时辰都没个准。文定此时心急如焚,自然是不能如此,直接到了粤汉码头,请燕记里相熟的管事指派了一艘小划子,载着文定兄弟二人与一名老大夫直奔对岸而去。
这老大夫乃是在汉口镇开馆行医的贺老矍。人进五谷杂粮,谁都免不了得病,这做大夫的买卖最是稳赚不赔。只需张张嘴,下下笔,这银子便会如同流水似的流进他腰包,且无不是人家自愿孝敬他们,不但要拿银子养活他们,还得对他们百般尊敬,千般奉承,若然一个不痛快了,就会颠来倒去的折腾你个够。这大夫与病人,便是人为刀姐,我为鱼肉,这鱼肉还得是无刺无骨,方才能合了他们的意。
并且只要是做大夫之人,平素里见惯了生老病死,其心里早已是麻木的很。对病患与家人来说,病情许是性命关天的大事,在他而言不过是每日买卖中的又一宗罢了,若是没有“孔方兄”在那向他招手,早就拂袖而去。那些旧日传说中的仁心医者,也不过就是美好的传说罢了。
再说这贺老矍年过半百,须发俱已是霜白,若是在旁的行当,早已是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可行医者讲究的就是经验,不论是行医伎俩还是人情世故,医者的经验便是他们一本万利的本钱。只要是骼膊还能收钱,双腿还能登门入户,这招牌就不会轻易的搁下。
原先贺老矍是在武昌府行医设馆,后来见到汉口这花花世界,银子数不胜数,便牵动了心思,将医馆迁了过来。因为其行医伎俩确有过人之处,是以经常奔走于各商户之间,与文定也不算陌生。
从二弟嘴里得知母亲病重,乡间的江湖郎中又无能为力时,文定便想起了此叟,亲自上门请他出诊。起先他以路遥为由,拿捏着不肯答应,直到文定拿出了二十两的酬金,他方才喜出望外的应承下来,嘴里还一直说道:“医者父母心,只要是能治愈病人的病情,再远的路又有何关系呢!”又自夸道:“老夫行医数十年,这天下间的疑难杂症也不知看过了多少。一旦到了老夫的手里,不管那病人的病情有多重,还没有多少是不能痊愈的。”
文定对此叟的品性也是略有耳闻,不过眼前指望他去瞧病,自然也是不敢得罪,惟有附和了几句好话。什么好些大商人都说过,他如何的用药如神,什么自己是久仰他的大名云云,听的这老矍是洋洋得意。
过江后,文定立即雇车直奔水安堡,还付给了那车把势双份的车钱。车把势也格外的卖力,手中的马鞭声声作响,一路上遇到的一切人呀物呀的,皆是呼啸而过。马车颠的贺老叟是东倒西歪的叫苦不迭,可怀里揣进去的二十两纹银,却让他忘记了身躯上的不适,脸上反而是喜滋滋的。
当以定到当铺里见着他大哥之时,已经是日入时分,虽然文定他们一路都不曾停歇,又是想尽方法的加快行程,可也是一直到了傍晚人定时分,马车方才驶进了土库湾。
方才下了车,文定便慌忙火急的翻身下车,往自家门口跑去。
这乡间人家与城镇上的百姓家不大相同,除了富户之家,乡间农户的屋舍一般都是不锁门的。家中不过是些针头线脑的,就是叫贼人们来偷,也不见得能叫的动,最多是到了夜里锁门,一则是怕寒气,再则是怕野兽来袭。那些个山里的野兽,可不管你是穷人还是富人,只要饿起来了便会四处找吃食,粮食糟践了不说,更为要紧的是怕伤着人了。
不过好在水安堡附近山林低矮,也藏不住什么大兽,再加上人丁兴旺,那些小兽也不敢接近,所以就是到了晚上,乡亲们也不大锁门。虽然柳家这新宅子看上去有些打眼,不过以柳世荣的性情,惟恐叔伯乡亲们见怪,所以断断是不会锁门的。
是故,文定也不曾应门,通直穿过了院子,过了堂屋,到了父母居住的里间屋门口。这时侯,屋子里早已是黑灯瞎火,寥无人声。文定惦记着母亲的病情,也顾不得那么许多,抬手便拍起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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