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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而无奈。
刀锋上舔血的人们,是否还会有明天?
下卷 第十七章 浪子
最近武韹祺似乎忘记了许多人,也忘记了许多事。当他睁开眼睛时,正枕在杭州碧翠楼头牌花魁金巧巧健康结实的大腿上,吃着她一颗颗剥去紫皮的蕃帮葡萄。他甚至没有问金巧巧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是谁带他来的?仿佛这一切的发生都是最平常,也是最正常的。
杭州城的人们好像也很健忘,至少对于“死而复生”的武韹祺是这样的。
在很多人眼里,武韹祺是地痞,是流氓、下三流的小混混,他自己也是如此认为。在他三哥来接他回去的半个月里,这小子已经进过八家赌坊,砸坏五家酒铺,睡过三家妓院,整整玩了十七个婊子。妓院里的姑娘们到挺喜欢武韹祺的,毕竟他那副英俊斯文,笑起来又有点坏的样子是万里挑一的,哪怕让她们倒贴养这个小白脸也是愿意的。老鸨可就受不了了。这个四十几岁的老太婆拉下脸面跪在香房外面嚎啕大哭,引得众多嫖客,妓女纷纷侧目。
世人有两种哭法,一是真哭,一是假哭,但很少有人能分辨得出。武韹祺很想笑。他笑是因为金巧巧也在哭。她呜呜地哭着,哭得好伤心,泪珠儿扑愫愫往下掉,浸湿了武韹祺放在床上的外褂。那件衣服本就不干净,被她这么一搞显得更脏了。然而当事人好像一点也不在乎,站在床前大爷般吩咐:“更衣。”
刚刚还痛哭流泣的金巧巧到也真听话,三两下抹净脸上泪水,跳下床帮武韹祺着衣。从上往下看去,浑圆丰满的胸脯几乎要把肚兜顶破了。不知是否因被男人炽热目光注视着的关系,金巧巧的脸腾得红了,她站起来,垂下眼睑,细声细气地道:“穿好了。”
武韹祺没有回答,举步向门外走,还未到门口,金巧巧已扑了上来,两条雪白丰嫩的胳膊紧紧环住他的腰,力气大的令他无法再向前迈半步。此刻,他已不得不说点什么:“巧巧,放手。”
拼命摇着头,泪水再度涌出,擦在他的背上:“不放,就不放。妾身知道,一担今天放开你。你,你就会像昨夜飞出笼的鸟儿一般,再也不回来了。”
这番话着实令武韹祺为之气结,叹了口气,回过身去,任金巧巧贴在他胸口,“你莫要哭好不好?”眼泪是真的,这位在花街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花魁到真是动了真情。
谁知这一劝,她反而哭得更伤心了,如泛滥的西湖一般,怎么止也止不住。武韹祺只好闭上嘴,当女孩子真心为你落泪的时候,说什么也没用了。所以他选了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抬起右手,点住金巧巧的睡穴,抱起她放在那张很柔软的床上。转回头,不经意看见倘开的雕花木窗,倾斜而入的月光下果然摆着只黄金鸟笼。笼内空荡荡地,原本关在里面的七彩鹦鹉不知何时已飞走了。
飞走的鸟有可能永远不再回来,那么走掉的人呢?武韹祺不知道。
夜风栩栩吹着,烛光摇屹,将人影拉得很长。此刻他要走,再不会有人拦他,可为何他又犹豫了?武韹祺还在倦顾什么?难道是这个名叫金巧巧的女人?对于她究竟是一种怎么的感情,大概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终于,他打开门,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走出去。不知怎得,碧翠楼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像被施了魔法般定在原地。原本哭得如丧考妣般的老鸨突然哽住,盘旋在眼眶中的泪珠打了几个旋也没能落下来。来不及合上的嘴巴大张着,足以塞下一个拳头大的苹果。武韹祺笑了,莫非他长了三头六臂,让人如此惊骇?走过老鸨身边时,轻轻道了句:“辛苦你了。”而后头也不回的下楼扬长而去。
好半晌,处于震惊状态的人们才缓过劲来。他们笑着跳着,又开始大吃大喝,欢送瘟神远离。只有老鸨依旧跪在地上大声嘶嚎,“你这天杀的小畜牲哟,吃老娘的,喝老娘的,住老娘的,还白玩老娘这里的姑娘。呜哟哟,我的银子哟~~~~~~~”
浪子无根,四处飘泊。
严格来说,武韹祺还称不上浪子。浪子没有家,可他有,他的家在长安。
长安城是什么样子,他已经记不太清了。自从皇姑婆婆武则天建立周王朝起,他就没有回去过。他不是不能回去,而是不想。名利两个字对武韹祺来说是个大包袱,实在太重,他承受不起。
时间似乎过得比想象中快许多。天边现出一缕白色曙光,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扩散,最终被一片金黄色光芒所代替。看着这轮新生的朝日,武韹祺沉沦了,淹没在加杂着苦涩、无奈、悲哀的不安回忆之中……
一个月前的那个雨中,他照例与狐朋狗友窝在西供庙墙沿赌色子,虽然输了六两多银子,却玩得很开心。天渐黑时,众人一哄而散,只留下武韹祺一个人坐在大殿正中的蒲团上。看着看着,他心里突然涌出一阵酸楚,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寺院里没有人,就连铜鼎中氖氢缥缈的烟火也已被冷雨浇灭。武韹祺刻意并起双腿,把脸埋在膝盖上掩饰自己不为人知的脆弱。几十天前,他还是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然而现在却成了只能在街庙中打地铺的小痞子。这是多么大的改变呵!哪怕教养再好的人也无法承受,可他,却忍了下来。
背后观音大士垂眉敛目仿佛在凝视着他,这庄严雄伟的佛教殿堂的确可以令人的心平和安详,但又宁静的令人想要发疯。就好像一只装满水的瓶子,当你再度添加便会溢出一样。
‘咕噜~~~~~’思想如射中目标的箭矢一般嘎然停止,武韹祺方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而那个看上去还算和善的庙祝似乎也是被自己恶言恶语赶走的,又怎么好意思再去求他施舍?肚子饿,只有忍着。谁让自己平日素行不良呢!哪个餐馆还敢让他进门呀。
闭上眼睛,乞求上苍。熊掌、燕窝、鱼翅、鲍鱼这些上品他已经不奢望了,现在只要有人给个大馒头,一碟酱牛肉,再来壶小酒就比什么都强。也许上天当真听到他的乞求,当他再度睁开双目时,奇迹发生了,眼前果然出现一只食盒。打开盒盖,就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甚至更多。独少了酒。
一个人饿极了的时候哪还顾得了这么多,不大一会,食盒里的整只烧鸡被啃得只剩下骨头,牛肉盘子溜光见底,两个大白馒头更是不知所踪。拍拍快要撑破的肚皮,满意地打个饱嗝,伸伸懒腰,准备找个舒服位子美美睡上一觉。
可他还没找到已瞧见三个不算陌生的陌生人走了进来。殿内依旧沉寂,空气中充斥着令人烦躁不安的气息,压抑到几乎喘不过气来。三个人,三双眼睛一面上下打量他,还一面交头接耳评论他的价值。
不悦地皱起眉头,武韹祺打算换个地方休息,这样的目光让他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想走,却走不了。其中一个身着灰衣带点娘娘腔的中年人先一步挡在面前,一心翼翼地从袖筒里掏出一封信,毕恭毕敬地交到他手里。
雨,依旧下个不停,打落在积水地面上,溅起不太引人注意的水花。大殿很静,人不在了。就在武韹祺打开信插时,他们已悄然退了出去,幽灵般消失在大雨之中。地上,除了几滩清水外,根本看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武韹祺在看信,他不得不看,虽明知信上的内容足以改变他的一生,却又无可奈何。因为这并不仅仅是一封信,而是加盖了传国玉玺的密函。来自大内禁宫的密诏。
“在想什么?”亲切熟悉的声音将他自回忆拉回现实,回过头去,武韹祺就看到了他的三哥。
扫了他一眼,扭过头去看着湖中盛开的睡莲,笑而不语。
右手搭上他的肩膀,武禹襄万分怜惜地道:“虽然我不知皇上给你的密诏中到底说些什么,但我知道你一定心有不甘。可事到如今,也只……”
“我们仅是位于‘权利’这棋盘上的小小棋子,根本没有资格去说什么。反抗所引来的只有杀身之祸。”瞪大眼睛,武禹襄几乎不敢相信此话出自他这个不学无术的幼弟之口。
波光粼粼,映着武韹祺那张尚未成熟的脸,令人感到一种几近破碎的感伤。武禹襄没有再说下去,默默地退出阁楼。
此时武韹祺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当真已将过去一切忘得一干二净?还是再度陷入痛苦回忆的深渊中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加封当朝太师武朝锦之子,世袭一等侯武韹祺为殊琉王,赐婚高丽公主,钦此!’
‘谢主龙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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