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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润性思忖良久,终于抬起头来,沉声道:“也好,不过高公善变,须先以其子为质,还有饷军钱也必须再加上十万贯,若是应允,方得议和!”
粱震见吕润性松了口,心中不由得暗喜,脸上却装出一副为难模样,犹豫了片刻方才答道:“以子为质倒也罢了,不过三十万贯饷军钱,只怕要满城借贷方拿得出来,只怕要拖延几日!”
“哦,无妨,若是拿不出,某家遣人自来江陵取钱便是!”
“拿得出,拿得出!不敢劳动总管了!”粱震本打算以进为退,免得对方发现自己计谋得逞而反悔。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两人约定,三日之内荆南便要将人质和饷军钱交给吴军,而同时吴军也必须将沙头和俘虏的数百名士卒交还,商议完毕之后,吕润性便亲自送粱震出账,返回江陵。粱震刚刚离开帐篷,吕宏凯便上前道:“世子,现在江陵不过是我军口中之食,那厮分明是使得祸水东引之计,若是我军得胜,高赖子自然老老实实,若是战况僵持下来,谁知道那厮会玩什么花样,大军北上,可不能留下个祸根在背后呀!”
吕润性却好似根本没有听到手下的劝谏,回身坐到账中首座之上,随手取了一枚令箭,沉声下令道:“吕都督,你准备两千军士,让他们好生休息准备,明日天黑之后立刻出发,夜袭江陵!”
粱震被吕润性的突然而来的命令给惊呆了,吕润性微笑了一下,道:“怎么了,你以为那厮区区几句虚言就能把我糊弄住?我可是吕方的儿子,生于围城之中,个子还没有佩刀高就跟着父王出征了。他欺我年少,想用计诓我,我便将计就计,先应允议和,让高季昌麻痹大意,然后再打他个冷不防。二十三郎,军中的规矩你是清楚的,我将此事交给你办,可不能出半点纰漏!”
此时的吕宏凯心中充满了对于上司的钦佩和感激,他很清楚吕润性这么做是要将攻下江陵这个大功劳留给自己,沉声道:“请世子放心,我放出消息去,只说我军准备撤兵,夜袭的消息到了出发前才告诉都头一级的军官,定然能打高赖子个措手不及。”
“不好!”吕润性摇了摇头,道:“高赖子是个老狐狸,那粱震虽然是他的心腹谋士,但就凭这一张嘴也未必能够糊弄的住他。再说人质和饷军钱都没到手,就准备撤兵这也不符合常理,反倒会引起他的怀疑,你明日白天遣两千兵在江陵城下耀武扬威一番,一来也熟悉一下道路情况,消耗守兵的精力,二来也会让其以为这是威胁他们答应我的条件,反倒不以为备!”
吕宏凯听到这里,连连点头道:“是,末将这就去准备!”
江陵,荆南节度府。
“吴军总管当真应允求和?”高季昌问道,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神色,随即他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问话很不礼貌,赶紧解释道:“先辈,并非某家信不过你,只是这事也办的太过容易了点!吴军如此大张旗鼓而来,正是锐气正盛的时候,就要议和,总觉得说不过去呀!”
粱震微微一笑,高季昌的疑虑在他的意料之中,中国古代将外交的称为“折冲樽俎”,折冲是一种战车,代指军队,而樽俎则是两种盛酒肉的青铜器,代之宴席谈判。顾名思义,中国古代很早就认识到了外交谈判的结果,固然离不开宴席上的唇枪舌剑,更是由双方的军事实力对比决定的。既然吴军占有如此之大的军事优势,除非在战场上碰了壁,是不会那么轻易同意谈判的,毕竟谈判桌上得到的胜利总没有战场上得到的彻底。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道:“明公说的是,的确一开始吴军前部督十分猖狂,拒绝和议。某便说若是达不成和议,高节度便乘轻舟,携珍宝,西向投奔蜀国,将江陵城烧成一片白地,他们只能得到一座空城!”
听到这里,高季昌不由的惊叫了一声,这是他在梁震出发前未曾知晓的,随即他就明白了这是梁震谈判时的一种策略。高季昌的目光扫过粱震的颈部,那里用一块白布包裹着,隐约可以看到里面透出黑红色的血迹,他立即明白了过来,上前一步指着伤口问道:“莫非这伤便是当时——?”
“无妨,不过是小事罢了!”粱震微微一笑,将话题岔开,道:“只是答应了要交出明公之子,却是逾越之罪了!”
“那也是应有之义的,否则他们又岂肯退兵!”高季昌摆了摆手,示意粱震不必在意,在他看来,比起手下头号谋臣的安危来说,一个儿子并算不了什么。这时,他低头思忖了一会,抬头道:“这般说倒说得过去了,吴贼夺取江陵并非是为了城中百姓财帛,若是只得了一座空城,反而要自己面对上游的蜀军,有弊无利,还不如留着以后再来处置!”想到这里,高季昌抬头问道:“先辈,此番你亲眼看到了吕润性,不知此人是个何等人物?”
梁震听到高季昌的问话,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情,过了一会功夫,方才答道:“此人不过弱冠之年,便统领十万大军,观其军容,行止有序,装束得法,属下将吏俯首听命,虽然是承先人遗业,但也绝非那等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庸才,吕任之把这个儿子派到荆州来,分明是让他积累班底,百年之后继承大业的。只是——”说到这里,粱震语意一折,却停住了。
“只是什么?”高季昌追问道。
“可能是年纪的缘故,此人宽厚有威,但权变却有些不足,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只要有几个谋臣在身旁便能弥补了!”
高季昌听到这里,不由得笑道:“先辈这话说得,那厮不过二十出头,能够执掌十万大军,便已经是了不得了。若是便像吕任之那般,岂不是个精怪了。这般父子二人,还给不给天下人活路了!”
听到高季昌这般说,粱震也不禁哑然失笑:“明公说的是,可能是我有些多虑了。”
自从吴军压境以来,两人心中都觉得压力极大,现在和议成功,便只觉得已经去了六七成,顿时觉得浑身上下轻快了不少。高季昌笑道:“虽然和议成功,但这三十万贯不是个小数目,府中虽然有些数,但军中夏秋二赐是少不得的,须得留下些背底,便劳烦先辈去向城中富商借些来,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次日,江陵城中富户都收到了一封请帖,落款便是高节度,虽然众人也都知道节度府这个节骨眼上的帖子肯定是筵无好筵会无好会,不是摊派就是拉丁。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武夫抓着刀把子,若是敬酒不吃,罚酒的滋味可不好吃呀!于是到了中午,收到请帖的富户一个不拉,全部都出现在了节度府的大堂之上。
粱震站在堂上,白衫飘飘,笑容可掬的对众人做了一个团揖:“今天请列位过来,却是明公有一个难处,想要请列位相助!”
堂上立即升起一番叫苦声,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竭力表现出一幅穷苦的模样,几个事先有准备的家伙还特地撩起长袍,露出里面下襟的补丁,大声的叫嚷着自己家中口多,负担中,平日里大家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外皮,内瓤里早就空了,还请先生不要听外间流言云云,一时间堂上吵成一片。
梁震皱了皱眉头,对一旁的文吏做了个手势,那文吏正要向下殿去,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轰鸣声,就好像是天边有无数呐喊声杂合在一起。粱震疑惑地看了看那文吏,他先前已经预料到这些富户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的出血,便预先在隔壁院落中安排了五十名士卒,让其一接到信号便冲上殿来,来威胁那些富户,迫使他们老老实实的掏钱。可自己还没发出信号,怎么就发动起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粱震正惊疑间,外间却有一人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高声喊道:“梁先生,不好了,城外有数千吴军,大声鼓噪,劫掠城外的百姓,还向城内开炮轰击!”仿佛是为了印证那人的话语,靠近城墙的家坊里的望楼被一发铅弹击中,断成两截倒塌下来,正好砸到一旁的一栋房屋顶上,顿时引起了堂上人的一阵惊呼声。
“天杀的吴贼,那是我家呀!”一个身着绿衣的中年汉子爬起身来,连滚带爬的便向外冲去,两旁人赶忙一把扯住那人,劝阻道:“徐公,那炮弹可没长眼睛,还是等到安全了再回去吧!”那绿衣汉子不得已,只得伏地痛哭起来。
粱震看在眼里,他心思机敏,立即反应过来这是个迫使众人出钱的好机会,赶忙道:“你们可知道高节度要这些钱是作甚的?吴军要攻打江陵,高公欲与之议和,可需要三十万贯赏军钱,府库空虚,方才向列位求贷,说来是高公借钱,其实这钱还不是花在列位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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