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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牧拱手说道,“陆雨梧是奉皇命在密光州修粮道,那样一个地方,人如散沙,那乔意诚在折子上也说,密光州的人穷苦惯了,除非粮道可以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否则他们绝不会甘心出力,因此陆雨梧要聚起这些人心来实在不容易。”
姜寰自然知晓陆雨梧想要在密光州那样的地方修出一条粮道根本不容易,人心,耐力,缺一不可,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让陆雨梧留在密光州跟那个乔意诚一起修什么粮道。
但这粮道还是修成了。
姜寰不由瞥了一眼站在蒋牧旁边的王固。
王固心中一跳,忙低首:“也是陛下开恩,才给那陆雨梧这将功折罪的机会,而今粮道已成,可臣听说,那些盐商惧于密光州的凶恶之名,哪怕有了这条道,他们也实在不敢贸然踏足密光州那种地方,那这粮道修来,又有何用啊?”
蒋牧闻言,立即道:“守元,乔意诚的折子你不是也看过了么?那些密光州人想摆脱穷苦的命运,因此而将所有的希望都寄存于此粮道之上,而今粮道已成,他们有心在藤石筑城,这本是一件大好事啊,丹岩已不成险,但密光州却需要重新筑起来一道天险,以防备达塔人再次绕后偷袭,藤石若能修起一座军事防备完整的城池,也可保我西北大军后方无忧啊!”
“有了城,亦可有市,密光州的民风可以改易,名声自然也可以改易,天下商人皆为利往来,走密光州的粮道可以让盐商节省时间,他们也不是傻子,能走自然要走,一旦密光州向天下四方开市,聚起四海人烟,密光州人亦可因此而摆脱闭塞,落后之境况,”蒋牧再度俯身拱手,“陛下,此乃惠民利军之策,西北军民都将感激陛下浩荡天恩!”
王固忍住想翻白眼的欲望,心说好你个蒋子放,拍马屁真是一套又一套的,挺会捧。
姜寰手指在那道折子上扣了扣,万极殿中安静了半晌,二位阁老屏息而立,好一会儿方才听见御案后传来皇帝的声音:“诚如蒋卿所言,藤石筑城是一件好事,密光州这
()么一块地方在舆图上都不清不楚的,如今既然可做后方军备之地,自然是好的,密光州那个地方民风彪悍,陆雨梧他能将差事办得这么好,实在出乎朕的意料,如今藤石既要筑城,想来也离不了他。”
此话一出,殿中一静。
那王固反应过来,便拱手道:“陛下所言极是,密光州人由穷生恶,而陆雨梧既然有这样的本事可以制得住局面,那么藤石筑城一事自然也离不了他才是,若真换了人主持此事,只怕还真不一定做得到,依臣来看,不若便让那陆雨梧继续留在密光州,如此也好确保藤石城顺利修建。”
蒋牧一下拧起眉:“这怎么能行呢?守元,你难道忘了,此前陛下已下过一道圣旨说粮道修好后,便对陆雨梧委以他任。”
“这我自然没忘,”王固说着,又看向御案后的皇帝,他徐徐道,“可正是因为陆雨梧他在密光州的差事办得好,所以让他继续留在那里为陛下效力,这又有何不可呢?这是赏,又不是罚,密光州若真能因此而改变,那就不是吃人的穷山恶水了,也不是什么流放地,陛下这是信任他,是重用他,对他寄予厚望啊。”
蒋牧神色冷了些:“要想改变一个穷恶百年的地方,哪怕是你王守元去了,也得做好耗光你这一辈子的打算。”
陆雨梧方及弱冠,可御座上的帝王,以及在他面前这个王固,他们就想将这个年轻的孩子彻底按死在密光州遮天蔽日的风沙里。
“朕免了他的流放之罪,又看他在密光州实心用事,自然是想委以重任的,蒋卿你也说,修粮道,筑藤石城是惠民利军之策,朕看重他在密光州的作为,留他在那里亦是一种重用,乔意诚是藤石县令,朕亦可以让他陆雨梧做密光州的知州。”
姜寰轻抬下颌,那道血痂在灯烛映照之下,颜色殷红。
蒋牧闻言,心中一紧,他知道皇帝是打定主意要让陆雨梧继续留在密光州了,正是此时,他忽然听见一道声音:“陛下不可。”
竟是进殿后便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郑鹜。
一时间,蒋牧与王固,以及在御座之上的姜寰都将目光落在他一人身上,郑鹜上前一步,俯身拱手:“启禀陛下,改换粮道本是为修内令行方便,为的是让庆元的盐商们能够尽快将军粮运送至边关,而今密光州的粮道已成,盐商们即便初时不愿,但节省时间就是节省成本,他们当中只要有人先一步踏足密光州,后面的人紧接着就会跟上去,而密光州所处位置已不能用以往的目光去看,丹岩天险不成险,连大将军谭应鲲亦因此而忧心,陆雨梧提议筑城扩充军备,可以说是解决此祸患的一剂良方,而今藤石筑城的消息已传遍西北军中,若西北大军能以藤石为粮仓,则我西北将士们亦能安心抗敌。”
“所以呢?”
姜寰凝视他。
郑鹜继续说道:“此前陆雨梧在密光州丹岩之下抵抗达塔铁骑九日整,无论是密光州人还是西北的将士们,他们都因此而认识了这个人,您先免了他的流放之罪,又下旨令他在密光州修粮道,他做到
了。”
“但您别忘了,他到底还是因为流放之罪而去的密光州,您若还要将他留在密光州,哪怕是做个知州,在天下人眼中,这亦不能算是一种奖赏,而是非难。”
姜寰脸色微变。
那王固在旁见此,忍不住开口:“郑阁老此言差矣,陛下赏罚分明,实为仁德之举,又何来非难之说?”
“陛下仁德如天,本无非难之意,”
郑鹜神情沉稳如旧,抬起头来,“但并非天下人都能懂得陛下这份苦心仁心,我等身为人臣,又如何能让陛下遭此非议?何况……”
郑鹜顿了一下,才意味深长道:“何况陆雨梧也算身份特殊,先帝曾言,修内令为利国强军之本,陆公虽死,而修内令却不能死,但陆雨梧是陆公之孙,且不说西北军中有多少人看重这修内令,就是庆元的盐商们也指望着修内令颁发的盐引,若陛下还将陆雨梧留在密光州,那他们也许就会心生恐慌,怕先帝一去,修内令便不稳了,再有一些有心之人,则会认为他们有推倒修内令的可能,若真如此,届时乱起来,先帝一生的心血岂非白费?”
蒋牧在旁越听越心惊,这位郑阁老不愧是先帝选中,直接跃升首辅的人,他语气平平,却字字如刀,出锋凌厉,直指要害。
修内令非只是陆证的心血,它更是先帝的心血,而他们这几l位亲耳听过遗诏的阁臣都知道,这位年轻的永嘉皇帝是在先帝灵前立过誓的,绝不能动修内令。
修内令被清清楚楚写在了遗诏之上,足见先帝的未雨绸缪。
王固的脸色有些差,他不知道郑鹜磨了多久的刀,到今日,这把刀锋利极了,他显然是做足了准备,无论如何也要将陆雨梧从密光州那摊烂泥里拉回来。
“陛下善待陆雨梧,便是安定人心,稳固修内令。”
郑鹜俯身再拱手,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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