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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赐予的裘袄虽看着华丽,穿在身上却并不十分保暖。好在临行前,叔母考虑周全,多为我准备了几身寒衣,都在匣子里放着。加之马车窗门关得严实,所以并未受凉。
我怕极了流感,更怕极了冬天。
那日,大军抵达邺城时,已近日暮时分。
我推开侧窗,撩起帷裳,伸出长颈探望。
天空飘雪如絮,虽说是小雪节气,四处枯黄一片,草木尽皆摇落,天气倒也只是微寒。颠簸结束后的喜悦,反倒令人觉着这北风,无比凉快。
远远望去,邺城城墙高垒,直耸云端,暮色暗沉,依稀可见墙上高挂“广德门”三字木匾。门楼兵士守备森严,见大军至,怡然开门相迎。
“广德门”又非“玄武门”,我自然无法推测此处是城南还是城北,可右侧天边悬挂的云霞令我骤然生疑:
西行至邺,理应从东门入城,曹军缘何绕道来此北门呢?
正狐疑间,遥遥听见一阵清脆的马铃声,随之便是策马奔腾声,还有一个少年爽朗的长笑声,若远若近,悠悠扬扬,恰似编钟低鸣,更胜天籁。
“哈哈哈——”
“驾——”
我被这豪迈的笑音吸引了,好奇地转头望去。
只见东南方向,沙尘滚滚,楸叶林间,遥遥飞驰出一匹白色骏马,马上少年,翩翩白衣,一骑绝尘,将数名随骑远远甩在身后。
恰似出林惊鸿,又如腾跃游龙。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这句话同那匹白马一起,蹦入我脑海中——
太熟悉了,太熟悉了……太熟悉的一句诗了……
此情此景,似在梦中见过。
笑声愈来愈响,我的心愈跳愈快,眼看那少年从梦中走出,愈来愈近,身影愈发清晰,我全身打战,紧揪帷裳,忽而一松手,陡然坐下,掩下帷裳,两眼发烫。
“精移神骇,忽焉思散”,大约就是现在这般感觉罢。
爱上一个古人,是什么感觉呢?
读君诗集册,思君似断肠。
有那样一个遥远的诗人,他怀着善良而温热的心肠,在凄风苦雨中与世长诀。千百年后,他的诗赋连同他这个人,还在给后世文人筑起一座座遮风挡雨的宫殿,还在历史的天空熠熠生辉,将光亮洒向人间。
思念他时,是商风入帷、侵怀彻骨的寒意;是哽咽无言、犹坠深海的窒息之感;是你恨不能穿越千年时光,去给他一个温暖拥抱的剜心之痛!
你本以为,你们处在不同时空,他就是你触摸不及的朗月星璨,他就只是一堆冰冷且不知所踪的白骨。
可如今,他就纵马扬鞭,朝你的方向奔来。
曹植来了吗?
曹植真的来了。
你怎么确定是他?
我的心确定是他。
那一天,飞雪玉花,漳水河边,初见白马游侠曹子建。
世人谓我恋邺城,其实只恋邺城某。
我笑了笑,颇有自嘲之意。于是敛色正衣,开始从帷缝中窥望。
“吁——”
少年引辔收缰,在大军前停下,矫捷若猴猿,一跃下马。同刻,曹操亦扶辕下车,扬了扬衣袖,负手而立。
少年不过十三四岁,却生得剑宇星眉,正看面冠如玉,侧看棱角分明。虽在冬日,犹不畏寒,只罗衣轻裾,白衣红里。项顶无朱缨宝饰之帽,腰间亦无佩刀容臭,只两根红缨缠作总角,任青丝飞扬;只一串汉式玉组佩,别在腰部革带间……虽未至成人容止之境,然其丰神俊朗,亦有英气可观。
他满面春风,趋步上前,在曹操跟前单膝跪下行礼,朗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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