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亿庆二年晚冬,沈戮已害病不起整整一个月。
朝臣寻遍天下名医,无人能治其病,沈戮整日在缱绻于病榻,不理政务数日,朝堂混乱一片,容夙开始对丞相一位虎视眈眈。
他联合平日里交好的几位文臣在朝堂上煽风点火,以沈戮卧病为由,推举襄王阿满暂且代管朝务。
这话而惹怒了许多老臣,那阿满才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娃娃,如何能涉政?岂不是要列国一同来笑话了亿庆?
便是这时,后宫里的那位贵妃出了面,她亲自现身朝堂,身着雍容华贵的凤纹锦服,头戴碧玉玲珑凤簪,仿佛已是以后位自居,并呈上自己可掌管后宫的旨意,表明了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一些遗老阵容瞧出她面容有三分似曾相识,可又不敢咬定,只觉她与仙逝的东宫太子妃的眉目有几分相似,但数年过去,老臣们记忆中的面容早已模糊,再加上如今的容妤面颊微丰、年岁渐长,早已褪去了当年的青涩懵懂,换上的是狠辣、阴毒的眼神,令堂上的文武百官被她身上的气焰所震慑,竟一时不敢造次。
“陛下病重,国不得一日无君,沈满乃陛下嫡子,虽非皇后所出,却也有本宫这位贵妃做养母,其身份尊贵,自是不容旁人非议。”容妤视线扫过眼前黑压压一片人影,掷地有声道:“而太子年幼,尚且不能参与朝政,唯襄王年岁最长,理应替父代管政务。”
年岁最长的韩大人率先不服道:“老臣斗胆请娘娘三思,陛下虽是病重,却非病故,待群臣齐心熬过这段寒冬,春时一到,陛下理应复苏,便是在此动荡之时,更不应有人起了篡位之心!”
容妤冷眼睨向那满鬓银丝、德高望重的韩大人,含笑道:“大人可是担心本宫想要打着襄王的旗号来篡位么?”
此话一出,朝堂一片哗然,谁也没料到这位贵妃娘娘竟如此直截了当。
韩大人也不躲闪,直视容妤冷锐的目光,高声道:“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大人究竟是想要说襄王狼子野心,还是将矛头指向本宫呢?”
韩大人拂袖道:“贵妃娘娘乃是聪明人,自是不必老臣多言。”
“韩大人,本宫敬重您,也尊仰您,但眼下是需要朝堂与后宫都要团结一心的动荡时期,若本宫趁势起了歹念,又如何要将非本宫所出的襄王送上青云?”容妤字字珠玑,转眼看向人群中的容夙,对他使出个眼色。
容夙心领神会,转头暗示自己身旁的同僚,那文臣当即上前一步道:“韩大人,贵妃娘娘亲眷众多,倘若有何居心,自是可以将血缘之人置于权势中心处,但娘娘选择襄王,理应是看重皇室血脉,更知襄王是陛下的长子,实乃顾全大局之举。”
韩大人却是冷哼道:“小小孩儿,如何能统领朝臣?若无人在背后垂帘听政,只怕亿庆要大乱!”
容妤道:“韩大人放心,本宫绝不会插手朝堂政事,协助襄王的人选,理应有文武百官来选明。”
这是个信号,几位早已与容夙在私下里有过协商的文臣立即先发制人道:“臣举荐容夙容大人来辅佐襄王殿下!”
“臣举荐容夙大人!”
“除容夙大人之外,再无二选!”
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不明缘由的朝臣也因此而乱了阵脚,再加上容妤推波助澜了一句:“既然容夙大人深得人心,本宫也愿信任容大人。”
这话无疑催化了众臣的倒戈,哪怕韩大人口口声声都是不服,奈何他年岁已高,还能活多久也是无人得知,他的党羽也都要保全家族,为何不选择更为年轻、得势的容夙站队呢?
也就有了许多声音开始靠拢容夙,多数朝臣选择容夙绝非属意于他,而是形势所迫,不得不苟且偷生。
容夙站在人群中央,他唇边溢起满足、喜悦的笑意,望着面前的容妤,躬身合拳道:“下官感激娘娘信任,自当会辅佐襄王殿下料理朝堂百事,不令娘娘失望。”
容妤略一垂眼,点头道:“有劳容大人多多栽培襄王,他尚且年少无知,还需容大人人多加指点迷津。”
韩大人眼见沈家要开始改姓容了,自是愤怒的破口大骂,还道着等陛下好了病,定要把你们这些兴风作浪的妖党一并铲除了干净!
可容妤却不为所动,只留给韩大人一抹含义不明的笑意,转身伸出手,候在殿外的青墨便牵着阿满的手走了进来。
刹那间,满朝沉寂。
九岁的阿满身形纤瘦,个子却极高,他身穿绣着暗龙纹的红袍,衣角边缘滚着金彩朱线,腰带上镶着一块素淡却价值连城的琉璃玉,眼神却是毫不怯懦地一一扫过众臣的面容,他颔首,极为谦卑的模样,不像是个孩子,像是日后可以掀起汹涌怒潮的狼子。
“襄王拜见百官。”阿满彬彬有礼地俯身,“若日后有何不妥之处,还请各位赐教。”
众臣们被这一举动吓得不知所措赶忙伏在地上跪拜阿满,唯韩大人不肯屈膝。他傲慢地负着手,落在阿满身上的神色充满轻蔑。
阿满只微微一笑,又对韩大人行了一礼。
韩大人冷哼,别开脸去,再不看阿满。
容夙在这时走来阿满身边,他躬着身,曲起左臂,示意阿满的手掌搭上来。
阿满看了一眼容妤,容妤对他点点头,阿满便按住容妤的手臂,随他走向了阶梯之上的御座。
玉阶冗长,阿满随容夙一同从朝臣中间走过,他衣袍荡出层层涟漪,划过朝臣脸颊,簌簌作响。
朝堂极静,无人敢放肆喘息。
容妤静默地凝望着阿满逐渐远离自己的背影,她深知那瘦小的肩膀将在日后承受无止无境的谩骂与诋毁,乃至惊涛骇浪。
可她也知阿满一意孤行,纵使他的母亲将被扣上妖妃的恶名,他也绝无半点怜悯。
容妤低下头,缓缓侧眼,她望向朝堂之外的寝宫方向,那是沈戮的住处,宫顶盘旋着数只无名鸟,正“哇哇”地哀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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