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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镇手指轻弹刀身,就这么提着刀缓步前行,江福大惊失色,赶紧横身拦住:“上皇请您三思。”
“江福,你让开,此事,与汝无干。”朱祁镇淡淡地扫了江福一眼道:“你若真识趣,就别掺和在朕与当今天子之间,不然,休怪朕不给你留脸面。”这话声音不高,江福听在耳中,却有如雷鸣,喉咙里边像是被人塞进了一斤沙子,张了半天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眼瞅着朱祁镇越过了自己,继续向前行去。
走到了那李实跟前,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此人,再次越过了李实,来到了那刘柄忠的跟前,而那些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的绝声卫哪怕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手中的绣春刀指向太上皇,全都在朱祁镇的目光逼视之下,收刀入鞘,拜伏于地。
“陛下,奴婢乃是当今万岁的近侍,您要是杀了奴婢,等于是绝了您跟当今万岁的兄弟情分啊……”看着那缓步行来,提刀的手却坚定无比的朱祁镇,刘柄忠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得连声苦苦哀求道。
“朕跟我那位皇弟的情分,焉是你这个阉货说断就断的?”朱祁镇嘴角微微一咧,抬手挥刀,猛一发力,周围诸人只见那雪亮的刀光一闪,就再没听到那刘柄忠凄苦的哀求声,只看到一股血柱飙起,一颗在好头颅砸落在那坚硬的黄泥地上。
“礼部给事中李实何在?!”将那柄沾染了血污的钢刀厌恶地扔在了地上,朱祁镇沉声喝道。看到那刘柄忠一个大活人眨眼之间,让这位太上皇给宰成了无头之鬼,李实的魂儿吓得差点就飞到了地府的门前,听到了朱祁镇的喝声,不禁两腿一软,直接就跪倒在了地面,呆滞得犹如死鱼一样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刘柄忠那颗充满了绝望和惊惧的头颅。
“礼部给事中李实何在?”朱祁镇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努力让自己不去相方才自己的行为,转过了头来再次开口喝问道。
“在,臣,臣在……”李实哪里还有半点的嚣张与跋扈,惊恐不安的目光与表情,倒像是一个被丢进了与猛兽为伍的铁笼子里的小姑娘。
“朕要你去告诉我那位好皇弟,朕虽逊位,可朕终究做过十数年的大明天子,如今即使逊位,可仍旧是太上皇帝之尊。他想让朕回京师,那就让他把朕坐过的御驾和全副仪仗都拿来,朕回京师的规格,不得低于朕当年出巡的规格。不然,就别想请朕回去。”朱祁镇恶狠狠地丢下了这么一番话,头也不回地朝着那宣府城中而去。
原本围拢于吊桥之上的诸位大臣,纷纷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避出了中央一条通道,毕恭毕敬地拱手为礼:“恭送上皇陛下……”
朱祁镇缓缓前行,原本阴冷的脸庞渐渐地显得柔和了起来,仿佛阳光重临人世,他的嘴角轻轻地翘起,份外地飞扬,份外地跋扈,站在吊桥中央,朱祁镇的脚步顿了顿,昂起了头,高声厉喝道:“让他别忘记了,他的皇位,是朕让的,不然,还轮不到他。”
罗亨信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上皇性格之烈,怕是远远地超出了所有人的估计,只是不知道身在京师的大明天子知道今日在这所发生的事情之后,又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风波来。
第一百三十章 杀宦官需要理由吗?
“朕给了他,他才能当这个天子,而今,却用这样的手段来羞辱朕,莫非他以为,这天下,就他一人做得大明天子不成?!”一声接一声,犹如阵阵惊雷,炸响在宣府城内城外,官员兵将,百姓士绅的心中。
“告诉他,太祖、世祖,我大明历代皇帝都在天上看着。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天下诸藩皆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朱祁钰,不要欺朕太甚了。”朱祁镇完全豁出去了,卧槽泥马戈壁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子现如今命都是捡回来的,你是天子,老子还太上皇,怕你个毛?!
看着那昂然前行的朱祁镇,江福的背弯得越发地谦卑与恭敬,心里的小算盘,复杂的心思也尽数化为了敬畏。不单是他,在场的诸位文武全都肃然而立,太上皇怒挥长刀,血染吊桥的画面实在是太过令人震撼,更令诸人心悸的是上皇短短数息间,便寻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斩杀当今天子近侍,赤裸裸地将当今天子的挑衅扇了回去。
朱祁镇最后吼出来的那番话,犹如惊雷一般炸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是啊,虽然天子被俘于瓦剌,可是天子为了大明,却在被俘之前,留下了传位于朱祁钰的诏书。
使得大明朝才能够不至于在那样危急存亡之时,陷入无君治国的宭境。使大明能够在最短的时间纠集起了对抗瓦剌的力量,终究抵挡住了瓦剌的入侵,使得大明不致有前宋京师失陷之危,重蹈北宋靖康覆辙。
边镇将士,还有那些城头上的百姓士绅,却不像那些文武官员一般矜持,群情汹涌,却皆是夸赞太上皇之词,没有半丁点人的愿意为那个死太监说话,说来,还是因为宦官自身的素质,自王振掌权以来,宦官势力愈加大涨,甚至迫得内阁和朝廷常常畏其如虎。不过,宦官虽得权,却不得势,毕竟,宦官只是一帮拢于天子左右的近人。
而文武百官,那才是主掌大明的枝干血脉,读书人就是渗到了大明百姓之中的毛细血管,对于宦官的厌恶与反感,经由百官之眼,读书人之口,传扬天下,天下百姓自然是没有谁会对这些身体残缺的宦官有任何的好感,自然,太上皇杀个宦官,别说是杀得有理,就算是没理,怕是平民百姓都会自己替太上皇想出正大光明,堂而皇之的理由来。
随着朱祁镇的离去,宣府文武也没有人理会这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迎接圣驾的小队伍,一扭屁股尾随朱祁镇而去,而城下的边军精锐,也在朱祁镇等人进入了城门之后,缓缓前行,护送着那只已经看够了热闹的伯颜贴木儿等瓦剌使团成员入城。
不大会的功夫,原本热闹非凡的宣府东门已然只孤零零地剩下这只小队伍,城上的百姓也都已然散去,而城中还时不时传来的万岁之声,代表着宣府百姓士绅们对于太上皇的欢迎态度。
毕竟当初太上皇宁死也不愿意受胁迫去着令边镇要塞放弃守备开城迎敌之举,早就在大明边镇之地流传了开来,能够为百姓着想,甘愿身死的事迹,早已经被老百姓们传得无比地玄呼,今日,太上皇又怒斩宦官,着实令人大快人心,不多去凑凑热闹,好好看一看太上皇的英姿,那岂不是枉为大明子民?
大道之上已然恢复了平静,老百姓们虽然喜欢看热闹,可并不代表他们喜欢瞅死人,哪怕是有些方行从远处赶来宣府的商贩,看到这只古怪的队伍,还有那些锦衣卫的绯鱼服,自然早就远远地避开,省得自找倒霉。
正在用目光和手势小心翼翼地交流的那些锦衣卫只能自己动手,将刘柄忠那具无头的尸首给抬上了马车,至于脑袋,自然也丢车上,准备稍作处理,以备到时运回京师处置。那些同行的宦官全都瘫在道路上,面白如纸,一脸的哭丧,目光里边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仓皇。
还跪伏于地,时不时神经质地抖上一抖的礼部给事中李实半天才在一名锦衣卫的搀扶之下爬了起来,屁股粘在道边的一块厂头上,愣愣地打量着那已经被抬走了尸体和首级,图留一摊血污的黄泥路面,原本鲜红的血色已然变成了难看地暗褐色,方才那头颅砍飞,血泉高喷的画面仿佛又在脑海里重复出现着。
表情僵硬而阴郁的李实脸色忽白忽红,心里边早没了一开始的趾高气昂。原本以为迎接太上皇回京,不过是一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情,谁能料想得到。居然会闹出这样的变故来,天子身边的心腹近侍为太上皇亲手所杀,这样的事情,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波澜。
可笑自己一开始还洋洋得意地,准备来上一场义正言辞的演说,责斥上皇过往之失,以扬自己的清名。结果呢,倒变成了太上皇把天子的脸给狠狠地踩在了脚下,还特地跺上了好几脚。至于自己,天子连眼角都不屑于扫向自己,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可以无视掉的小小爬虫。
“李大人,如今如何是好?”一名宦官战战兢兢地绕过了那摊血污,步上了前来,向着那呆呆地坐在石头上两眼无神的李实问道。“万岁爷可是让咱们来奉迎太上皇陛下的圣驾回京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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