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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初,朱祁镇对朱祁钰这个弟弟可谓是疼爱有加,宫里边有啥好东西,都不忘记给这位居留于京师的郕王弟弟一份,每逢节庆之时,总会邀请其入宫相聚,这样的兄弟之情,却被朱祁钰这个白眼狼在接过了帝位之后便转眼抛到了脑后。
一想到这,孙太后就觉得心里边更加地发闷,发堵。而更令她愤怒的是,不单是苛待太上皇,更是还想要谋弑皇太子,现如今,朱祁钰居然还敢说出那样的话来。
“回母后,确有此事,儿臣这正在与诸位臣工商议此事。”朱祁钰听得孙太后之言,身形微微一僵,声音也冷了许多。
“哀家方才至殿前时,听皇帝在此大发雷霆,不知到底是为何,莫非,正是因为此事不成?”孙太后缓步地在殿中缓缓而行,目光逐一地落在了殿中文武朝臣的脸上,声音不高,可是透着一股子令人无法忽视的矜持与高贵。
“回禀太皇太后,臣等的确是因此事,与陛下意见相左。”老王直深吸了一口气,再出越班而出,跪伏于地,昂首将方才与天子之间的争论一一述说了出来。
而孙太后缓缓地踱着步子,只是静静地听着,那朱祁钰此刻已然直起了身子,冷冷地看着那唾沫星子横飞的老王直。心里边恨不得拔出那站在大殿门口的大汉将军腰间的战刀,把这老货给大卸八块。
“……以偿太上皇之愿,以全太子殿下膝前尽孝之心。还望陛下恩准。”老王直说到了最后,又把目光投向了朱祁钰,迎着他那刀锋一样的目光毫不畏惧地道。
“哼,太子乃是国统继任者,焉有轻易离京师者?此去宣府千里之遥,路途艰险,而宣府乃我大明边军重镇,周围强敌环伺,非善地,太子焉可轻易涉险,若是有万一,你们担待得起吗?!”朱祁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朝臣面前,他敢发怒,敢咆哮,但是,他却不敢在孙太后面前太过失礼。
“宣府边镇有重兵把守,况且还有太上皇在,瓦剌素不敢与宣府为敌,侵我边墙多由他处而来,宣府之地并不像陛下所想那般危险。”
“况且,京师至宣府之道,离我大明边境最近者也有数百里之遥,今瓦剌内乱纷争已起,自顾不睱,焉有胆气难下?”杨洪沉声站了出来应道。
“朕说不行,就是不行,此事,不得再议!”朱祁钰的眼角微跳,声音里边又开始溢散出来咝咝地怒意。
“皇帝且慢。”就在这个时候,一直不言不语的孙太后突然开口言道,朱祁钰不由得心头一跳,强撑出了一个笑脸。“母后,此乃朝议,您若是有事找儿臣,儿臣自会前往请安,请母后垂询儿臣,还请母后……”
“呵呵,哀家这个孤老婆子,怎敢当垂询二字。”孙太后轻笑了一声,轻言曼语地道。听到了这话,朱祁钰脸上的汗瞬间就下来了。“母后息怒,儿臣若是做错了什么,还望母后直言相告。”
“孝道,仁孝之道,自有汉统以来,历朝历代,皆尽遵奉,此乃为人之本,不知哀家可有说错?”孙太后的目光落在了朱祁钰的额头,声音清冷无比。
“这是自然。”朱祁钰的头不由得又埋低了几分,心里边很清楚,自己自登基以来,少有前往孙太后处请安,不是不去,而是总觉得见到了这位宣宗皇帝的正妻,会让自己很不自在,而且自己干的那些与朱祁镇有关的事情,也让他有些不太敢面对孙太后,总觉得她那双眼睛仿佛一眼就能够看穿自己所想所思。
“是啊,人人都知道,仁孝,可是,真正做到的,又有多少呢?呵呵……”孙太后很是意味深长地淡淡一笑,此刻,大殿之中的文武诸臣全都摆出了一副低眉顺眼的表情,心里边都跟揣了明镜似的,怕是这位孙太后真是有些忍不住了,要站出来,替自己的儿子和孙子说句公道话了。
“太子乃是国统之重,这不假,不过,太子离京师,也不是没有,当年世祖在时,身为皇太孙的宣宗皇帝就曾代世祖皇帝前往南京,祭祀太祖陵寝,这不是有前例可循吗?”孙太后这话一出口,就算是再傻的人也明白孙太后今天是要干吗了,只是不知道,朱祁钰这位当今天子能不能顶得住压力,不过,若是那样的话……
“回禀母后,先皇乃是去南京,而非宣府这等边陲苦寒之地。”朱祁钰只能强自辩道。
“哀家读的书不多,但多少还记得亚圣说过的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孙太后吟诵起了这孟子的名篇,让厅中的所有人心里边都不由得泛起了一丝奇怪的感觉,这话,不像是说其他人,似乎觉得放在太上皇的身上,却显得份外地恰当似的,当然,也只是稍稍冒起点念头,都纷纷掐熄掉,毕竟,当今天子可就蹲在跟前。
“特别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段话,哀家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不知诸卿家以为如何?”孙太后目光一转,落到了群臣身上。
群臣再次齐声道:“太皇太后圣明。”嗯,这话不仅仅是读书人推荐的亚圣说的,而且又还是从太皇太后的嘴里说出来的,哪个要说没道理,那就是自己活腻味了,想要打灯笼进茅房玩游戏。
“太子年幻,方出襁褓,可是,也到了读书识字,该懂是非和道理的时候了,哀家当年,太过宠爱太上皇,教诲多有懈怠,方使太上皇有今日之厄,幸好得苍天护佑,终能归明。”
“哀家心中有愧,愧对先皇帝,愧对我大明列祖列宗啊……”说到了这,孙太后不禁眼圈隐隐有些发红,语气也显得哽咽了起来。
“还请太皇太皇节哀。”听到了这话,那些个历时几朝经历过永乐盛世,仁宣之治的老臣们亦纷纷红了眼圈,拜伏于地连声称道。“还请母后节哀。”朱祁钰也口不对心地劝道。
“而今,太上皇知错能改,愿意担负起严父之责,哀家心甚喜之,不知皇帝,可愿意全其父子仁孝,全哀家的心愿?”
第一百七十六章 抽梁梯,绝户计
太皇太后的声音并不大,但是,仍旧清晰地在安静的大殿之中散溢开来,所有人都静心屏气地沉默不言,都想听一听,朱祁钰能够给出何种的答案。
听到了这话,朱祁钰的脊背不由得一冷。霍然抬头,看到了太皇太后那双清冷中带少一些期盼的眼睛。
朱祁钰记得这双眼睛,从小,每一次看到这双眼睛,都会让他不舒服,浑身都不舒服,觉得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钉在自己的身上。记事起,朱祁钰就不愿意面对这双目光,等到长大了一些,才明白,她对一切会对自己那位兄长,也就是朱祁镇的太子之位构成威胁的任何人人事物都保持着强烈的警惕和戒心。
当朱祁镇成为了大明天子之后,她的目光改变了一些,但是,那仿佛看你一眼,仍旧能够看穿你内心所思所想的目光,那仿佛永远都高高在上的表情,让朱祁钰仍旧很不舒服很不自在。
而现在,她仍旧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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