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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宇边说着边朝信宇摆了摆手,似乎是在示意哥哥‘这次谈话已经结束了’,然后便转过身去,蹒跚着朝身后几步之外的喷泉走去,走到喷泉跟前,仁宇弯下腰,开始用细细的喷泉水柱打湿自己的脸,就好像真的听从了信宇的话,用冷水敷在脸上,让自己从酒劲中清醒过来。
不知为什么,仁宇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危险可怕,但那一刻,信宇却不知道该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说些什么,几秒钟之后,信宇只勉强说出了这几个字。
“别太晚了。”
听到哥哥的嘱咐,正用冷水洗脸的仁宇并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正因为这样,信宇没能看到此刻仁宇的眼神,那是一种任凭冷水如何清洗,依然如火一般熊熊燃烧的异样眼神,还有那张和怒发冲冠的人一般通红的脸。
“你,你的脸怎么了?”
看到脸和衬衫都被水浸湿一大片的儿子,张女士不禁问道,她好像刚刚哭过,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哽咽。作为张女士的儿子,仁宇很清楚,自己的母亲最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出席各种聚会活动,可今天她却连妆都还没化,两只眼睛红肿着,儿子忍不住带着奇怪又怜惜的语气问道。
“母亲您的脸怎么了?您哭过了吗?”
平日里,儿子是很少如此温柔和善地对待自己贪心的母亲的,可此刻的儿子却用自己的手轻柔地抚摸着这个老女人的脸,在他轻柔的抚摸下,这个看起来已经十分衰老的老美人眼睛里居然也流出了一行热泪,涂着唇膏的嘴里也开始发出呜呜的哭声。
“妈妈,妈妈快要被气死了,仁宇啊,我也,我也是你爸爸明媒正娶嫁过来的,可是那些人直到今天还不把我放在眼里啊!嘲笑我从小就得站在舞台上唱歌卖艺,再用辛苦赚回来的钱养活自己!呜呜呜,还有,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说我幼稚,呜呜呜,呜呜呜呜。”
仁宇虽然记得自己也曾经用幼稚这个词评价过母亲,但此时,他却选择了沉默,只是一味紧闭着嘴,把眼前这个将近六十岁花甲年纪却哭得像个小孩子似的母亲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瘦削的背脊。
“他实在是太不象话了,信宇,这家伙,居然敢把我们漂亮的母亲弄哭,要不要我去教训他一顿?”
在他温柔平静的安慰下,老女人的哭声终于渐渐停止了。
“你凭什么教训他啊?真的吗?真的会去教训他吗?”
即使是在信宇弄断他一条腿的时候,他也从没有说过一句怨言,可是今天,这个孩子却第一次用‘信宇,这家伙’来称呼自己的哥哥,甚至还说要为了母亲狠狠教训哥哥一顿。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张女士很好奇此刻说出这种狠话的儿子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于是她企图挣脱儿子的怀抱,抬起头来看看他。可是她越是挣扎,信宇反而把她抱得更紧,根本不让她有机会看到自己的脸。
刚开始时,张女士的确对于儿子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觉得有些尴尬,但那只是暂时的,其实,儿子许久以来难得表现出的这种亲近表示已经让张女士得到了一定的心理安慰,于是她开始以一种明显有力于刚才的语气自言自语道。
“是啊,是啊,除了我的儿子之外还会有谁能理解我呢?所,所以啊,你现在也了解妈妈的心情了吧?对于今天妈妈要做的事,你也不会再反对了吧?我的仁宇,你会帮助妈妈的吧?”
对于母亲的这个问题,仁宇没有马上给出答案。
大概几秒钟之后,张女士已经开始对儿子的沉默感到些许不快了,正当她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嗯,好吧,妈妈。”
张女士和儿子仁宇搂在一起,而且仁宇将自己的下巴靠在母亲的肩膀上,所以张女士并没有看到儿子当时的表情,也正因为这样,张女士永远不会知道儿子在回答自己‘嗯,好吧’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表情。仁宇对眼前的母亲充满了怜惜之情,但同时又带着一丝悲伤,似乎对自己的话缺乏自信似的,当时仁宇的脸上就是这样一种复杂而微妙的神情。
‘其实,妈妈,我还是没办法理解你,你那种不断得到,不断得到却永远感觉到不安的心情,我真的不了解。但是哥哥,不,是信宇那家伙,我很想彻底地伤害他一次,我已经想到快要发疯了。’
突然,仁宇脑海中浮现出30分钟前亲眼看到的情景,在干枯的树枝掩映下,在阳光与寒风相伴起舞的院子里的某个角落,信宇和他的妻子神情拥吻的场面,当然,仁宇并不是一开始就为偷窥别人爱情隐私而躲在那里的,因为他虽然很喜欢画女人一丝不挂的赤裸身体,但对偷窥别人接吻之类的细节却没有任何兴趣。
仁宇本来是想把今天母亲精心策划的荒唐计划向哥哥和盘托出,以便信宇事先想好应对之策,但就在他刚要张口叫住哥哥的时候,嫂子的那几句绝对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话却不经意飘到了仁宇的耳朵里。
“……你道过歉吗?……不过呢……不管怎样,明年我就三十二岁了,是比现在更加成熟的年纪了,所以呢,我希望你的三十一岁也比现在的三十岁成熟,我们一起努力,尽量减少让自己后悔的事吧,好吗?”
这些话听起来像是在劝说,也像是在给他加油鼓劲,又像是在耳语般低沉地歌唱,就是这个声音,其实仁宇在听到这几句话的时候觉得训诫味儿实在是太浓了,他几乎都要笑出来了。
‘已经三十几岁的人了,这个仅仅和姜信宇一起生活了两年的女人居然用这么软绵绵的美丽声音对着他喋喋不休,实在是可爱至极。’
而且实在是可怜啊,姜信宇就是姜信宇,所以他一定会对这种教训似的口吻嗤之以鼻的,他就是这样一种人,哥哥听到嫂子如此正直幼稚的话会笑成什么样呢?如果他没有当场喊出‘住嘴’就算嫂子幸运了,因为仁宇所认识的哥哥就是这样一个人。
可哥哥却背叛了他的所有期待和预料,他并没有喊出‘住嘴’这样的话,而是一把拉过他的妻子抱在怀里,然后深情地亲吻了她的额头、鼻尖、脸颊,最后是嘴唇,就像是在给自己最珍贵的宝贝献上祝福的吻。
‘怎么回事?他到底在干什么?’
就算是突然看到雷电打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仁宇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惊讶,他拨开刘海处的头发,一直站在暗处静静地注视着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之间无数次的亲吻,仁宇自己也曾经和数不清的女人接过吻,但此刻的仁宇却似乎是第一次看到男人和女人接吻的场面似的,简直是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因为那不是单纯的嘴唇碰嘴唇,而是一种爱情动作的集中表达方式,这样的接吻仁宇没有见过,更没有亲身经历过。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
初春枝条般柔软鲜活的胳膊紧紧抱住彼此的身体,眼睛微微闭起,轻柔地,轻柔地在对方的脸颊和嘴唇上印下深情一吻,那感觉就像鸟用自己的喙相互触碰。那个凶神恶煞般的姜信宇居然也会有如此饱满甜蜜的神情,那种神情里充满拥有对方的坚定信念,连眼睛都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那一瞬间,仁宇生平第一次对这个年长自己‘6个月’的哥哥产生了一种羡慕的心情,正是这种羡慕驱使他紧紧抓住哥哥的胳膊问出那个问题。
“你幸福吗?”
也许我到死也无法真正体会到那种喜悦,还有那种幸福了,虽然我和成千上百个女人接过吻,但像你们那种饱含深情的吻,也许我一辈子都没机会尝试了。但是只大我六个月的哥哥,你是怎么把如此美妙的幸福弄到手的呢?你不是也曾经和我一样不幸吗?你回答我,快回答我,求你了。
可是当他满怀真诚地提出这个问题,当他以落水者抓到一颗救命稻草的那种心情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个被他称作哥哥的人给他的回答却异常地简单明了,而且丝毫没有诚意。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
那一刻,仁宇生平第一次希望信宇,这个只比他大六个月的哥哥最好当场就能被天上的雷霹死。
‘不太清楚?你是说你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幸福?下地狱去吧,你这个坏家伙。’
到这一刻为止,仁宇其实并不讨厌哥哥,因为他知道正如同自己的不幸生活一样,哥哥同样是不幸的,但是现在的哥哥不再是当初那个和他同病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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