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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崇焕问道:“此营何人掌管?”
“都司左良玉。”郭广答道:“此次兵变车右营以外,车左营、总镇标营倡乱者最多,其余大营多属从乱,仅祖大乐一营人马未动,一切如常。”
袁崇焕点头赞道:“名将世家,果不寻常。治军如此,也不枉做祖大寿的兄弟。”忙令杨正朝、张思顺二人报了倡乱者姓名,取过看了,伍应元六人以外,尚有田汝栋、舒朝兰、徐子明、罗胜、贾朝吹、刘朝奇、大邹、滕朝化、王显用、彭世隆、宋守志、王明十二人。袁崇焕将人名一一记下,命道:“郭副使,你与本部院先到祖大乐营,随即赶赴各营拿人,不可再迟延了。这些人终是心腹大患,一刻不除,宁远一刻难安。”
郭广领命转身出门,却见大门外进来十几个人,手中的刀剑森然闪光,惊问道:“什么人?竟敢夜闯督师行辕,给我拿下!”
却听前头一人笑道:“郭副使好大脾气!可是将我等当作了乱军?”
袁崇焕听了,一步跨到屋门,喜道:“可是允仁么?”
一个身批甲胄的中年汉子急忙赶上来,与身后四个持刀的将领一齐拜见道:“卑职谢尚政、韩润昌、林翔凤、黄又光、叶向日来迟,督师受惊了。”
进来的这五人都是袁崇焕在宁远左右追随的得力部将,个个武艺精熟,众人相见,不胜欢喜,袁崇焕与谢尚政自幼交好,拉了他的手问道:“允仁,你们怎的此时才来?我在校场劝说兵卒时,你们哪里去了?”
谢尚政将手中的绳子用力一收道:“且问这些贼子。”门外那串人影不由一齐向前跨近,步调不一,相互蹬踏,扑通通接连倒在地上。谢尚政大笑几声,兀自恼怒不息,骂道:“这些不知死活的呆货!那些兵丁吵嚷着讨什么粮饷,参将彭簪古、中军吴国琦两人不查何人克扣,却诬说林翔凤督粮不力,我四人为翔凤开脱了几句,这两贼子竟撺掇兵丁一拥而上,将我五人捉了关押。督师在校场晓以大义,引得看守的兵丁也聚拢去听,我五人才趁机挣脱绳索躲了,等他们回营安歇,拿这两贼子来见督师。未到巡抚衙门,就见墙上下来几个兵丁,想必也是叛乱的,便一齐拿了来。”
杨正朝早已看到伍应元捉了回来,此时抢上来劈面一掌道:“伍应元,还想跑么?”伍应元左腮登时红肿起来,他张嘴呸地啐出一口血水,,恨恨地说:“方才我那一箭怎么没射死你这个反复小人!”
“就凭这些混账话,足以砍了你的狗头。迷途知返是小人,犯上作乱却是君子么?”袁崇焕砖头逼视彭簪古、吴国琦二人,冷笑道:“王法森严,你们却不知警惧,再回头已是晚了。将他们押下,明日斩了祭旗!”
不几日,袁崇焕到宁远城的消息便传到了盛京。
盛京城里,宫阙连绵,巍峨庄严。五彩琉璃镶造的大清门内,迎面是一座五间九檩硬山式的宫殿,顶盖黄琉璃瓦镶绿剪边,大殿前后有出廊,围以石雕栏杆。殿外匾额写着“崇政殿”三个大字,旁边还有一行弯弯曲曲的满文。此时,一满一汉两人急急走进来,对着龙座一齐叩拜,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龙座上那人身材魁伟,方面大耳,双目炯炯有神,约莫四十来岁年纪,穿一身马蹄袖的明黄团龙袍,正是皇太极。只见他抬手道:“二位请起,坐了说话。范章京,宁远军情这几天怎样?昨日接到急报,说是袁蛮子回了宁远,便召你们二人来商议###林丹汗一事,是否缓行?”
那个被称作范章京的汉人乃是北宋名臣范仲淹的后代,一副文弱儒士的模样,年纪三十岁出头,急忙回道:“大汗,胜败兵家常事,袁崇焕到了宁远,我大金倒也不必怕他。”
那龙座上的人微微一笑,摇头道:“朕不是怕他,是心里忘不了呀!我父汗起兵二十五年,攻无不取,战无不胜,谁知一世英名竟毁在他手。朕继承汗位,整顿人马,本想替父汗复仇雪耻,数万大军,一场苦战,未讨得一点儿便宜。如今袁蛮子总督蓟、辽,威风想必更胜往年了。”说到后来,竟似有几分赞叹。
花白胡子的老者朝上禀道:“大汗,###之事已筹备了月余,秣马厉兵,也与蒙古各部会盟,不可失信。我以为无论袁崇焕来与不来,都当###。”
皇太极道:“老希福,你恁古板了。会盟时约定一同出兵征讨不假,可是袁崇焕若趁机攻袭盛京、辽阳,我大金自顾不暇,又如何践行盟约?无功而返,兵家大忌,不可莽撞了。明朝治边向来崇尚制衡之术,朕与察哈尔相争,若互有得失,一时难分短长,他们最愿意坐山观虎斗,收取渔人之利。若察哈尔有失,他们断不会坐视其亡,必想法出兵救援,岂可不防?”
希福面现愧色道:“臣愚鲁之极,不及大汗思虑深远。”
“也不尽然。老希福,你所说的原也有理,盛京会盟不过月余,言犹在耳,不可背忘,会盟不易,不可轻弃,只是务要谋划周全。”皇太极转对范文程道:“范章京,你以为当攻还是当缓?”
“攻与缓当视情势而定。依当今大势而论,明军距我最近,然其所用方略为守势,察哈尔离我则远,有蒙古科尔沁诸部相隔,我大金安若磐石。但大汗立志有为,自然不可一意守成。如今朝鲜已经臣服,关外能与我大金抗衡者只有察哈尔林丹汗一人,大汗王要替老汗王复仇雪耻,不可有后顾之忧。再说蒙古科尔沁诸部慑于林丹汗凶残好杀,才想依附我大金,其实并未心服,汗王若不能看护他们,他们势必改投察哈尔,我消彼长,汗王的宏图伟业怕成了泡影,所以西征之约不可违失。”范文程略一停顿,见皇太极听得入神,紧锁眉头说:“只是西征察哈尔实在是有极大风险的。其一,劳师袭远犯了兵家大忌,恐为明军所乘;其二,朝鲜虽定,暂无东顾之忧,但其臣服不过迫于威势,内心犹自眷顾明朝,不是心服,一旦情势有变,必会反噬大金,是为心腹隐患;其三,东江毛文龙骁勇异常,背后骚扰,乱我军心;其四,大汗今春二月虽率精骑闪袭察哈尔,挫其锐气,朵颜兀良哈、科尔沁、土默特、鄂尔多斯、阿苏惕、阿巴嘎、喀尔喀等部的联军又在召城灭其四万人马,但未动摇其根本,仍是敌众我寡,胜负实难预料。”
皇太极道:“范章京,还有一事你未提及,林丹汗有三###宝不可不谋取。”
“三###宝?”范文程一怔。
希福道:“不错,林丹汗是有三###宝,国师沙尔巴呼图克图盗自五台山的嘛哈噶喇金佛,乃是元世祖时红教八思巴喇嘛用千金所铸,林丹汗建了一座金顶白庙,将金佛供于其中。林丹汗召集当今耆老宿学翻译了一部佛经宝藏《甘珠尔》,一百零八卷经文全用金字抄写。还有一宝更是天下人人都想得到的,林丹汗藏有一颗祖传的传国金印。”
范文程道:“可是那颗以和氏璧雕成,上有篆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的传国玉玺?”
希福摇头道:“是不是那颗秦玺不好断定,林丹汗将金印深藏秘不示人,如何看得到一眼?”
皇太极离了宝座,在丹墀上徘徊道:“林丹汗乃是忽必烈的子孙,金印当为元朝的旧物无疑。”
范文程见皇太极凝神西望,情知他志存高远,不甘偏居辽东一隅,便改口道:“明军虽是换了主帅,但我大金与明朝数年征战,也见识了袁崇焕的韬略。此人外表颇有锋芒,其实用兵极是谨慎,他所以成就大名,都是凭借坚城火炮之利,并非列阵攻杀,臣估计他不会轻易舍其长而用其短。当年天启朝时,我大金进攻朝鲜,朝鲜与皮岛守将毛文龙一再求援,明廷多次下旨切责,他都以宁远、锦州战后城池亟待修葺为由,迟迟不出兵,便是明证。不过……”
“章京直言,不必绕什么弯子。”
范文程点头道:“按理说,袁崇焕刚刚到任,宁远城已非当年的模样,诸多事情需要条理整顿,准备不足,他不会即刻用兵。只是用兵之道不可犯险,知彼知己方可百战百胜,大汗不妨试探一番,再做打算。”
“如何试探?”皇太极不由停下脚步。
“示敌以弱。”
“怎么讲?”
“皇上可还记得当年的款和?”
皇太极道:“明朝无意款和,咱何必低声下气地求他?”
范文程道:“袁崇焕其实也没什么诚意,只将款和当作缓兵之计,但此次他若再遣使者来,自然不必担忧宁远明军会有什么举动,皇上便可放心用兵了。再说兵者诡道也,如今宁远兵变刚刚平定,蓟镇、锦州也有兵卒哗变,明军防备空虚,一旦有变,我们也可相机行事,不西征察哈尔,转攻明军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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